第一百二十九回:古绞国与“城下之盟”

□ 祝恒富

据史书记载,在鄂西北地区曾经有个绞国(又称为左绞国),这个古国在《左传》、《战国策》中多次出现过。有一次,我在《丹江口市地名志》中看到一个地方叫“左绞”,这让我想到这个“左绞”与古代的左绞国是否有联系?于是我产生了到那个地方去看看的想法。

1997年,我和时任丹江口市博物馆馆长杨学安一起到了左绞。左绞位于丹江口市习家店镇原左绞管理区,距习家店镇16公里、丹江口市城区80公里、郧县城关60公里。据了解,左绞管理区下辖上绞和下绞两个自然村,两村相距不远。我们重点对上、下绞进行了调查,在下绞村发现了周代遗址,即下绞遗址。

郧县到丹江口市的公路就从左绞管理区的后面穿过,离公路不远有一条由东向西流淌的河名叫下河,下河两岸的冲积平原,土地肥沃,灌溉方便,均是水田。沿下河两岸的群山,山上林木比较茂密。介于冲积平原与山体之间的大缓坡,考古学上称作“二级台地”,被当地居民开垦作耕地。下河水流量较小,最后注入汉江。下绞村距汉江仅有6公里的距离。在下绞村有一条小冲沟,名为渣子沟。与下绞村隔水田相望的有三座山,分别为堂子山、殿子山和三道梁子。

下绞遗址位于下河北岸的二级台地上,背靠东、西轱辘山,前临一片水田,下河曾从水田中央流过,但因多次改道,又有现代人筑起的石堤,就形成了今天的河道,古河道现已为水田。下河流量较小,实为一条小溪。下绞遗址的东侧有一个黄土包,名为乔家坪,乔家坪隔在两个村子中间,上为上绞村,下为下绞村,两村相距约三百米。

下绞遗址现存面积不大,这可能是下河在多次改道的过程中将遗址破坏而造成的。我们在河边的断面上发现了两个有文化堆积的剖面,内含丰富的两周遗物。发现的陶片能复原者较少,陶质以灰砂陶为主,也有少量的黑皮红胎陶和磨光黑陶。器具以炊器和盛装器为主,主要器形有鬲、罐、盆、豆、钵等。虽然找到不少两周遗物,但我们发现下绞遗址破坏严重,现存面积很小。我们所见到的地层是在下河岸边,文化堆积只有很小的一点点了,可以肯定,要不了多长时间这一小块也会消失的,因为下河水还在不断地冲刷着。由此,我们分析遗址的大部分已经被下河水冲走了。

这次调查我们不仅关注遗迹、遗物,还特别注意了民间传说。据上绞村的一位老人讲,乔家坪为古绞国的所在地,早年还有城墙,现已被毁,其小时候还在该处挖出过古物,其中有一件青铜器像斧,当我们追问古物在哪里时,他说记不清了。据我们实地观察发现,此地并无城墙的遗迹存在,但乔家坪是一处墓地。乔家坪位于下河北岸,处在上绞村、下绞村之间,为一座小山包,约高出下河20米左右,黄土结构,这种地貌与四周石头结构的山峰相比,显得很特殊。据附近村民讲,山包上以前都是坟包(封土堆),最大的面积达一亩地左右,现已平整为旱地。我们虽然没有在乔家坪找到想要的东西,但发现了一些墓葬,这些墓葬是哪个年代的却不得而知。

无独有偶,在我们这次调查之后的2002年,丹江口市习家店镇的农民在水田沟劳作时挖出3件青铜器。经文物专家初步认定,系春秋时期的簋、鼎、盘。这几件青铜器的年代与古绞国的年代也大致相当,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这几件青铜器就是古绞国的,但为寻找古绞国遗址提供了重要的资料。

古绞国的所在地一直是个谜,这个谜困扰着历史学家:有的说绞国在今郧县,有的说绞国在当今谷城县境内的北河流域。但大多认为绞国在鄂西北,大体方位在鄂西北的汉水中上游地区。下绞遗址的发现和青铜器的出土为绞国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线索,至于这里是否就是古绞国的所在地,却还需深入调查研究。我们是搞考古的,关注的是实物资料,这些实物资料为研究古绞国提供了如下三条有力证据:其一、该遗址发现了一批两周时期的遗物,遗物的年代与古绞国的年代吻合;其二、遗址附近发现了墓地,且墓葬封土较大,表明该墓地规格较高(当然我们仅从封土还不能说明这些墓葬就是古绞国的遗存);其三、这里的民间传说非常明确地说,“古绞国就在下绞”或“下绞曾是古绞国的京都”,同时这一带还有“左绞”、“上绞”、“下绞”等三处以“绞”命名的村庄。另外,在下绞遗址周围有“东轱辘”、“西轱辘”、“殿子山”、“堂子山”、“渣子沟”等一批与生活有关的名称,这些名称或许与古绞国有着某些联系。

有关古绞国的考古成果应该就是以上这些了,但有一个与古绞国相关的成语倒是让人颇感兴趣,这个成语就是“城下之盟”。那么“城下之盟”与古绞国有什么关系呢?

话说公元前700年,绞国的国君在自己的都城之下与楚国签下了一份投降书,历史上称之为“城下之盟”。根据《左传》的记载,绞国曾经牵头联络周围的几个小国和楚国作对,以杀楚国的气焰。这些小国有:郧国,今安陆市境内;随国,今随州市境内,曾出土过著名的编钟;州国,今湖北监利县境内;蓼国,今河南唐河县境内。不料,楚国早已洞察到这一事态,便将军队驻扎在郊郢(当今的宜城),以作防御。由于盟军集结或到达指定位置有一定困难,楚将屈瑕先发制人,采取连夜偷袭的办法,先击败郧国,这时各国军队还没有完全集结起来,看到郧国已败,其他国家也纷纷停止了军事行动,楚国大胜。

但事情并没有结束,在一年之后,即公元前700年,楚人出于报复而伐绞。这次战争的历史背景是这样的,据《史记·楚世家》记载,楚国在熊通(公元前740年——前690年在位)时代,实力大增,实行拓土扩张的国策,大举向邻国进攻,当时楚立国于长江和汉水之间,其邻国中政治地位最高的是姬姓随国,其都城建在今湖北随州市区。随侯与周王室同姓同宗,这个地处汉水东面的周王室的“卫星国”,受朝廷的委托,负有监管江汉地区诸侯国的权力。因此,楚国就把随国作为讨伐的重点。公元前706年,熊通率军攻打随国,要随侯转告东周王朝,授予他“王”的封号。在周代,诸侯是不能称王的,称王就意味着与周天子平起平坐。当随侯将熊通的要求转告东周王室时,遭到了周桓王的断然拒绝,但熊通仗着自己的实力,不遵中原的礼制,自立为“武王”。到熊通在位的第51年(公元前690年),周庄王召见随侯,责备他不该率汉东诸侯慑服于楚,以致纵容熊通僭号称王,随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过失。楚武王知道后十分气愤,认为随侯背叛了自己,于是在当年春天不顾自己年迈体弱,发动了对随国的第三次攻击。当部队行进至楚随交界处时,楚武王心脏病暴发,猝死于军营。楚国令尹(令尹是楚国执掌军政大权的最高官职)将消息封锁起来,领兵继续前进。随侯见大军压境,自知难以抵抗,只好又派人向楚国求和。

楚武王在征伐和要挟随国的同时,对其他弱小邻国,更是步步紧逼。于是,各国纷纷进行军事动员,联合御敌。但终因楚军威力强大,盟军被击败。到公元前700年,由于绞国曾参加盟军抗楚,楚国在打败郧国后将兵锋指向绞国。据《左传》记载,楚军行动迅速,很快就兵临绞国城南。绞军自知出城迎战难以阻挡楚军的进攻,便关闭城门决心死守。绞城地势险要,易守难攻。楚军多次发动试探性进攻,均未奏效,相持有一个多月。这时楚国名将屈瑕仔细分析了敌我双方状况,认为绞城只可智取,不可强攻,于是向楚王献上一条“以鱼饵钓大鱼”的计谋。他说:“攻城不下,不如利而诱之。”楚王问他诱敌之法,屈瑕建议:趁绞城被围月余、城中缺少薪柴之时,雇佣一些百姓上山打柴,敌军一定会出城劫夺柴草。头几天,让他们先得一些小利,等他们麻痹大意、派出大批士兵出城劫夺柴草之时,先设伏兵断其后路,然后聚而歼之,并出兵夺城。楚王担心绞国不会轻易上当,屈瑕说:“大王放心,绞国国小而轻躁,轻躁则缺少谋略,有这样香甜的钓饵,不愁绞军不上钩。”

绞国国君听探子报告有樵夫进山的情况,忙问这些樵夫有无楚军保护。探子说,他们三三两两进出,并无兵士跟着。绞军马上布置人马,待樵夫背着柴草出山之机突然袭击,果然顺利得手,抓了三十多个樵夫,夺得不少柴草。一连几天都是这样,绞军收获不小。绞城被围月余,城中正缺柴薪,见有利可图,绞国士兵出城劫夺者越来越多。楚王见对方已经吞下钓饵,便决定抓捕大鱼。数日之后,绞国士兵像几天前一样又出城劫掠,樵夫们见到绞军后吓得没命地奔逃。绞国士兵紧紧追赶,不知不觉被引入楚军的埋伏圈内。只见伏兵四起,杀声震天,绞国士兵慌忙逃窜,却被伏兵切断了回城的归路,死伤无数。而此时楚军的精兵强将趁机攻城,绞君自知中计,已无力抵抗,只得请降,出城签下了“城下之盟”。“城下之盟”是敌军兵临城下胁迫而成的盟约,此盟约就成了一种耻辱的象征。

历史上的绞国是上古的巨姓——偃姓,名望很高。相传其远祖皋陶是东夷族的著名首领之一。偃姓发祥于今天的山东泰山一带。泰山脚下的曲阜,长期是东方夷族的政治经济文化重心所在,曲阜古代就名“偃”,乃是因有偃姓部族居住在此而得名。偃的本字为“匽”,古与“燕”通。远古的族姓多出自图腾名,东夷族人多崇拜鸟图腾,偃姓人因崇拜燕图腾,故姓“燕”,别写为“偃”。大约5000年前,发祥于陕西渭河流域的黄帝和炎帝部族,顺黄河而下,大举向东方进攻。当他们推进至黄河下游地区时,与以蚩尤为首的东夷部落联盟在河北涿鹿展开决战,结果是蚩尤彻底战败,他们部落中的很大一部分人被迫迁徙出原居地,偃姓除一部分人南逃到淮河流域外,也有一部分人被强制迁徙到河南中西部,河南有地名偃师、郾城,就是偃姓部族居住后留下的。绞人大概就是在那时迁到了河南中西部,至西周,再辗转迁徙到了地处鄂西北的十堰境内,聚居而成为古绞国。古绞国到春秋时期被楚所灭,最终被厚厚的历史尘埃所淹埋,只有“城下之盟”这个故事留下了历史的印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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